“不夜城”历史考究
上古时期,山东是东夷族集聚地。山东及其邻境一带的东方居民统称为“夷人”,或称“东夷人”。《尚书·禹贡》载,青州有嵎夷和莱夷,大致以青岛--蓬莱为分界线,活动于半岛西部的为莱夷部族,东部的为嵎夷部族。东汉儒家学者马融释嵎夷为“海嵎”,即海边之地。南宋学者蔡沈《禹贡注》考释,嵎夷,海嵎诸夷,在登州之地。元代于钦《齐乘》认为宁海州为嵎夷,宁海州即今天的牟平,辖区包括今荣成全境,古属登州管辖。
夏以后,夷人文化有所发展,有些夷人部落还建立了国家。商代晚期,莱夷、嵎夷和淮夷部落十分活跃。周灭商以后,太公吕尚受周封于齐,而未受周封的莱国受齐国挤压,虽疆域日渐东缩,但仍然强势,曾动用军事力量与齐争夺地盘。公元前567年,齐灵公大举伐莱,攻下莱国都城,莱国灭亡。春秋末期,齐景公灭东莱后,整个胶东半岛并于齐国版图。
东莱国被齐国灭掉后,一部分东莱人逃迁至半岛东端,在今荣成北境濒海之地再建家园,筑不夜城邑,其遗址在今埠柳镇不夜村。宋朝 乐史所著《太平寰宇记》有“不夜城,即春秋时莱子所置邑,以日出于东,故以不夜为名”。清学者张崧考释为“以其近于日出,沐光最先,故直谓之不夜”。据《尚书·尧典》记载,尧帝时曾“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旸谷,即明阳之谷,太阳升起的地方。成山位于中国大陆沿海的最东端,正是传说中的旸谷之所在。
不夜一带经济一度较为发达。早在春秋末期,“不夜邑”政治、经济、文化较为集中,至西汉初年,以不夜为中心的经济文化中心形成。汉高祖初年设不夜县,属东莱郡,其境域为今荣成、文登北部及环翠区全境。至清末,不夜城垣墙仍有迹可循。道光《荣成县志》载,古时“不夜城边,耕夫往往得古刀钱,其文云夜易止保货”。民国《荣成县志稿》记云,在不夜,“农人耕田,时掘得错刀、契币等古币与石器”。张崧《不夜城赋》赞曰:“肇锡名曰不夜,留佳话于海角”“虽作牧之小邦,亦沿海之名邑。”历代文人骚客对不夜城都有诗赋表颂。唐苏颂《广大楼下夜侍酺宴应制》诗:“东岳封回宴洛京,西墉通晚会公卿。楼台绝合宜春苑,灯火还同不夜城。”明杨基《元夕观灯》诗:“绮罗香绕长春苑,珠翠又游不夜城。”清吴伟业《朝日坛次韵》:“不夜城传宣夜漏,王官朝奉竹官符。”可见不夜城影响之深远。
20世纪70年代,文物工作者在境内不夜村附近征集到一批青铜器,其中一件青铜鼎和一件青铜壶,铜鼎上下填直角三角形变形云雷纹,鼎足剖面为“C”形,器壁内外都很粗糙,具有本地特色,与威海田村西北河出土的西周中期铜鼎极为相似。春秋时期,青铜器并非普通百姓所拥有,可见,其时不夜城内居住有社会地位较高的贵族阶层。
在不夜村周围暴露出的古代残瓦片随处可见。据查,20世纪60年代,农民在规整土地时,在居民称之为“南城泊”,也就是城中区一带发现了堆积有人高的瓦砾。较为典型的建筑材料有陶水管、“万岁千秋”铭文瓦当和菱形纹榫口砖等。陶水管的发现,说明不夜城曾铺设过排水管或者供水管道。而“万岁千秋”瓦当虽然在西汉时期十分流行,也绝非普通百姓建筑物上之用品。1985年,在不夜村前修公路时挖掘出大批砖瓦和陶器片,类型与地表散落相同。在公路落坡处暴露出文化堆积层厚1-1.5米。在村东南路段揭露出6口古井,密集分布在坡地下部石僵层中。
从各个时期挖掘的不夜汉墓看,汉代文化其时已是相当盛行。1981年春,烟台文管会对不夜村西南1.5公里的梁南庄东北的2座汉墓进行清理时,出土了大量殉葬品。其中丝织物和漆器均已朽烂,而铜器、玉器和陶器保存较好。青铜器有鼎、壶、盘、熏炉、镜、剑和弩机等。陶器有壶、钫、豆、缸、炉、灶和俑等。出土的玉璧和玉圭琢工非常精致,玉璧的直径达19厘米,堪称瑰宝。这些高档殉葬品说明墓主人生前社会地位尊贵。这些墓群,主要是土坑墓,多有规模不等的封土,封土经过夯实,呈圆锥形。墓圹为土坑,平面多为长方形,有单穴、双穴两种规制,无墓道,个别有多穴的。墓璧可见工具掘挖痕迹,一角凿有便于上下的两行脚窝。一般为熟土二层台,有的自底部紧贴土圹四壁以条砖砌椁,起二层台的作用,上面再盖椁板。墓底或夯实硬面,或条砖铺砌。墓葬是灵魂观念的产物,是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发展的重要标志,反映了当时人们的生活习俗和丧葬习俗。汉代兴盛强大,且独尊儒术,人死后丧葬之风极盛,并将人生前所拥有之物与陶制冥器一同入葬。以上墓葬的发现,详实反映了汉代境内先民生产生活的历史,是研究汉代境内民俗历史的重要依据。发掘的这些文物,浓缩了2000多年前境内的社会历史面貌,展示了这一海角之地的古老文明。
当然,随着政治经济的高度发展,文化之风也极其盛行。以郑玄为代表的不夜南山讲学为境内文化的发展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郑玄(127-200年),字康成,东汉北海郡高密县人,汉代经学集大成者,是汉代大博学家,凡天文、地理、算术、文史诸学无所不通。他一生致力于经学,在研究和传学两方面皆有巨大贡献。他遍注群经,著述非常繁富,打破今古学和各家藩篱,“囊括大典,网罗众家,册裁繁诬,刊改漏失”为汉代经学作出了承前启后的学术总结。他的师傅,称作关西扶风的马融曾感慨地对徒弟们讲:“郑生今去,吾道东矣”,意思是说,郑玄一定会将他的学说传播到东方去的。可见,马融对他的器重与厚爱。据载,道光十九(1839年)年,荣成知县李天骘与例贡岳赓廷动议纂修《荣成县志》时,曾谈及荣成乃“秦皇汉武游幸之所,康成教授之区”,应修志以记。光绪《文登志·寓籍》引《济略记》云:“康成居不夜城南山中教授”。不夜城位于荣成北部,从地理位置上讲,南山系指今荣成伟德山脉。迄今,不夜周边村庄百姓仍称伟德山为南山。据民国《荣成县志稿》所记,位于古迹顶南麓今崖西镇院东村西的集贤寺旧址,原名集贤院,相传即是郑玄读书之处,可惜,旧址无存。乾隆年间,文名甲东海的宁海人张崧,便在《古迹顶重修玉皇殿碑》中镌刻有:“古迹顶者,不夜城南山也。”并明确指出,郑玄康成尝授徒于此。民国《荣成县志稿》续卷——《名胜及古迹》授引《济略记》之旧说后,也记有“(不夜)南山为今之古迹顶,相传有郑康成读书处”。1991年,市文物管理部门在调查董樵“西山八景”时,曾于俚岛镇王家山村南山坡下,挖掘出湮入地下多年的一处摩崖石刻,“石隐”二字赫然在目,旁款为“北海郑经书”。字为篆体略带隶意,保存基本完好。由此可见,古迹顶附近应是郑玄不夜南山教授处或隐居读书之处。这既是明初杏林孙氏在此设义学的根由,亦是清初董樵谷选择西山栖隐的初衷。
郑玄的东莱之行时间不算太长。据《后汉书·郑玄传》载,郑玄游学10年才归乡里,其时年已过40岁。“客耕东莱”应该在归乡之后不久。而党锢之祸又被禁14年,到禁锢解除时,他已年近60岁。据此推断,从游学归乡到党事起,前后仅约5年时间,这可能就是郑玄客耕东莱的时间。郑玄的东莱之行,虽系生活所迫,但那时东莱比西部各郡国的社会状况安定,年景也不错,具备郑玄所理想的治学环境。郑玄学徒相随数百千人,客观上形成了东汉末年一次高级别文化学术的东迁,对境内文化的影响巨大而深远。特别是在儒家思想的传播、伦理道德的熏染、尚学意识的形成、社会风气的改良等方面都作出了杰出贡献。
斯人已去,古事悠悠。现在的不夜已然失去了灯火辉煌、车马喧嚣的繁华,这里的人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凡生活,祖祖辈辈秉承着忠厚、勇敢、开创、善良的品格,把儒家“仁”的精髓传承发扬,让新一代的不夜人继往开来,不断向前。